大凡要攔路打劫，先要找到一個地勢險要的咽喉要道，還得是背負財貨者的必經之地，不然這財是劫不來的。自古以來，財富都是向著控制關隘的人手中聚集的——

原始社會人們靠漁獵維生，控制了水豐草美的漁獵場所就控制了財富之源。因此部落之間的戰爭幾乎都是為爭奪漁獵場而發生的；

后來，人可以作為勞動力從事種植養殖創造財富了，控制勞動力越多則擁有財富越多，這時候奴隸主的日子過的最滋潤；

再后來，人口漸漸多起來，土地顯得稀缺了，控制了土地就控制了財富；

大機器工業的高效率、低成本讓小本生意做不下去了，資本成了控制參量，社會財富的分配就由資本說了算了。

在資本風光了不少年頭之后，社會環境又開始發生變化了，這種變化的突出標識就是資本這東西成了要素市場上的一種商品。要說這個變化也只是資本追逐更多利潤的一種方式而已，可是任何東西一旦成為商品了，可以在市場上買賣了，其稀缺性就極大的降低了，其作為咽喉要道的地位便不容易保持。正如我國民營企業崛起之后，勞動真正商品化了，打工者在企業中再要保持什么主人翁地位就難了。

當下的企業中，一種稱為“知本”的東西漸漸露出想和資本爭奪或共享控制權的端倪，但知本成為下一個控制參量也不太可能，因為知識也是市場化的東西（主要通過人力資源市場交易），況且知識還以越來越快的速度被解構并加以管理。

如此看來，現在企業中的資本、知本或許還有勞本，都漸漸沒有“本”的特性了。在這個時代變遷的節骨眼上，弄清楚新的咽喉要道在哪里，也就等于找到了新的財富來源。

的確有人已經找到了——那就是蘊藏在網絡關系中的巨大價值。

阿里巴巴、攜程等經典成功案例，就是“網絡關系價值”的具體體現。為了不讓大家誤解這里所說的“網絡”一詞，不要以為我們是在專門談論互聯網企業，（實在找不到其他沒有歧義的詞用），下面就剖析一個和互聯網沒瓜葛的企業，廣東省新興縣一個靠養雞起家的公司——廣東溫氏集團。另外，電視劇《天道》里那個低成本生產出國際頂級音箱，逼得行業老大的董事長先是想殺人，后又改主意自殺的王廟村大家可能也有印象，那個格律詩公司的成功正是建立在王廟村農戶網絡關系價值之上的（王廟村的很多村民可能還不知道互聯網為何物）。

2006年，我曾和王甲佳等同事一起參觀過廣東溫氏。這個以養雞為主的農業企業就是依靠建立網絡關系解決了農業企業的天然難題——農業企業擴張受制于土地限制的問題，突破了資源瓶頸，使溫氏的發展不再受限，成就了“十年百億”的高速擴張（營業額從1997年的不足10億到2007年的117億）。

溫氏聯結的網絡節點是遍布鄉村的養雞專業戶，充當的是養雞專業戶與消費市場之間的中介，建立起分散的養雞專業戶所不能建立的市場品牌，并承擔養雞戶所不能承擔的市場風險，從而形成了網絡吸引力，以致溫氏網絡雪球越滾越大。 

▲和同事去廣東溫氏學習。左起；林則仁、王甲佳、朱陽軍、張西振、陳曉春。

溫氏模式起源于1986年的養雞市場低潮，溫氏周圍的養雞散戶的雞賣不出去，溫氏提出以為散戶代購雞苗、飼料，包售成雞，每只雞收取代售傭金5分錢的方式開始與養雞散戶合作。溫氏用統一的品牌開拓國際國內市場，在禽流感給家禽養殖業帶來災難性打擊時，溫氏肉雞反而成為香港冰鮮雞市場上消費者信得過品牌。這是養殖散戶所無法做到的事情，進一步增強了溫氏對養殖散戶的吸引力，使養雞散戶接受溫氏的標準化管理。 

溫氏為養殖散戶制定了嚴格的養殖作業標準，實現了養殖作業標準化。養殖散戶按照統一的通風保溫、飼養密度、飼養周期、藥物配比、喂法等養殖作業標準，在溫氏技術服務部的專業技術人員3天1次上門指導下，經過60～80天就可以把成雞交給溫氏，收回投資和利潤。這樣一來，千家萬戶都成了溫氏的生產車間（且沒有勞動合同糾紛）。 

溫氏作為聯結市場與養殖散戶的網絡平臺，其核心職能是讓廣闊的市場與廣大的養殖散戶通過一個平臺實現聯結，建成這個平臺也就相當于修建了一個可以“攔路打劫”的關隘。但是，網絡聯結關系除了對網絡對節點的吸引力之外沒有其他讓“背負財貨者”必須走這條道的措施，因此其“收費站”也不能收費過高，否則就降低了網絡的吸引力，甚至導致網絡崩潰。為了挖掘這個網絡的更多財富，溫氏借鑒茶館“端茶倒水收小費”的模式，在主要通道上提供大量免費服務吸引眾多節點加入，再通過對次生需求提供周到的支持服務來獲取利潤（騰訊的QQ當年也是這么干的）。 

溫氏首先從種雞和雞苗繁殖這一關鍵環節入手，在提供支持性服務的同時掌握了控制千萬養雞戶的關鍵（這種模式在絲綢—養蠶業一直在應用）。溫氏長期與華南農大合作，華農動物科學系占有溫氏10%的股份，由華農養殖專家育出的商品代雞苗具有多方面優勢，但不能產生相同性狀的第二代雞苗，養殖戶只能每輪都向溫氏購買雞苗。其二，溫氏在飼料加工供應、雞病防治等各個養殖環節提供全程配套服務，一方面保證了養殖散戶的成功，減少了散戶的麻煩，降低了養殖成本，同時也成為溫氏的重要收入來源。

溫氏建立起的這個養殖產業網絡系統，形成了別人很難打破的經營體系，被媒體稱為“溫氏魔法”，終于把溫氏這個原始資本只有區區8000元的養雞企業送進了百億俱樂部。

這個“網絡關系價值”在理論上也是有基礎的。美國人卡斯特用了50多萬字的篇幅寫了一本社會學著作，書名叫《網絡社會的崛起》（1996），專題探討信息時代新的社會結構，將此社會結構概念化為網絡社會。他認為信息化將動搖所有組織的既有形式，顯示出組織網絡化之重要性和勞動個人化的趨勢。引述學術觀點肯定是枯燥乏味的，在這里討論書中的論證細節更不合適，我們還是記住書中的一句話吧：“歷史正在翻頁。”

翻開歷史新一頁之后，我們將看到“公司逐漸組織于網絡之中，不論內部或對外關系。因此資本四處流動，而其所導致的生產—管理—分配活動，則散布于多變幾何形態里相互連接的網絡之中”。對于如何在這個網絡之中“攔路打劫”，我循著卡斯特的思路總結出了一個新的財富公式：

這個公式的含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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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用一個不太恰當但直觀而又常見的事物來打比方。這網絡關系價值就好比高速公路網的價值，公路修的越好對駕車者的吸引力越大，并且高速公路越是形成廣泛的網絡吸引力越大，但是如果不封閉沒關卡則吸引再多的汽車在公路上跑也不會有人主動付錢。因此這個“網絡關系價值”就等于“吸引力”（公路）乘以“開關權”（收費站），只要其中一個因數是0，結果就是0。另外，網絡上的次生服務就與高速公路服務區相比好了。